馥榕堂

 

少杰 如晤：
你好！你們已開學半個月了.國三這一年是
關鍵你將來的過程中非常重要的一年.阿公
料必聰明的你很清楚才對.我們這一家你是
唯一的男生.大家都非常期待你將來的成就.
聽說你數學成績技群.阿公非常高興.想起
我小時候數學也非常好.也許也有遺傳吧！
你愛好打球運動.這和阿公一樣.不過
國三這一年是用功比運動重要.
尤其交朋友特別要謹慎.「近朱者赤，近墨
者黑」。阿公已71歲的老人家.反省過去
阿公都是交愛用功的人.所以我自信.雖然
你內祖媽(我的媽媽)沒上小學讀書.所以
不識字.也沒有叫我們兄弟要認真唸書.督促
我們讀書.都是我們兄弟自動讀書的.
如果你有什麼心事能不能告訴我一聲.也許
我這個祖父會替你助一臂之力.
我今天鄭重告訴你.這年是奮鬥年
我們黃家的男生絕不輸給別人.
期待你明年考上理想的學校(讓阿公歡呼萬歲！)
祝你健康！快樂！要聽從父母的話.    再見！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阿公  字  9月15日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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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父親說過...
我的內祖嬤(曾祖母)小時候家裡很窮，沒唸過書，也不識字.
我父親小時候，喜歡吃虱目魚，內祖嬤都會大老遠從嘉義朴子親自跑到東石.布袋沿海一帶，跟當天限量販售的魚販買虱目魚.
因為這樣會比較便宜，比市場還便宜，沒換算時間成本還有勞力成本的內祖嬤總是這麼說...
明明自己就沒有什麼錢，卻常塞錢給我父親，她說年輕人出外討生活，手頭上有點零用才不會那麼緊，
無私的親情表露無遺

她也不曾督促阿公那一輩唸書，阿公卻很有心，從小用功唸書，後來還當上學校的訓導主任
後來學校外面的攤販知道父親是訓導主任的兒子，都不把零食零嘴賣給我父親，因為我祖父都會趕攤販
父親對於小時候攤販不做他生意這件事情耿耿於懷~

阿公是個嚴厲又慈祥的祖父，是那種不怎麼需要說話就能讓我感到敬畏的人。
我跟我祖父祖母其實話不多，甚至可以說非常少。
兩個姑姑總共四個女兒，叔叔也有兩個女兒，加上我姐，黃家八個內外孫裡面只有我一個男的，
雖然沒什麼重男輕女的觀念，不過信中還是能感受到殷切的期盼。

東山翹家那一陣子，我依然有去學校，班導師都放棄勸說了；
因為我當時回答班導師.我連家都沒回了.還有來學校.多給你面子.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囉唆.
那時是10月底，身上帶著從小到大累積的過年紅包錢，盤算著最少應該可以撐到聖誕節，
翹家第5天...
某個上午第三節下課，我趴在教室睡覺，同學把我搖醒，在我還在納悶哪個人這麼大膽敢吵我睡覺的時候，
看到阿公站在教室外面，相當意外.震驚

東山高中在荒山野嶺，從校門口到教室可能要走一大段斜坡，再走一段長又陡的樓梯，才能到教室，
如果要估算從校門口到校外最近的公車站牌最少還要40分鐘，會多估算這麼一段是因為阿公肯定不捨得坐計程車~

阿公把我叫到教室外花圃邊，沒有聊天，他只跟我說，我母親只是比較急性子，嘴巴說話不知道輕重拿捏，
叫我原諒我媽，叫我一定要回家.順手拿了1000塊錢塞給我，我擋了回去，兩邊互推的時候...
阿公身後數十個同學，每個都作勢要我收下那一千元，每個人的臉上表情都替我的回絕感到惋惜(雖然我最後還是收下了)
阿公等我點頭後，堅持不用送他校門口，也堅持不用幫他叫計程車，他說走下山可以順便運動...
我看著他的背影帶著緩慢的步伐離去，才體會到朱自清"背影"的感動~

這應該算是從小到大跟阿公最有印象的親子互動吧~

還記得回家那一天，有頓沉默又豐盛的晚餐，聽說都是這樣~~

這幾天腦子撞到，把以前的信.紙條...
花了5個多小時翻了一遍，翻到了上面那一封信...
10年後的今天再看一遍，又是另一種不同的感受，拿出來紀錄一下吧~
這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，相反地，我很感恩，也讓大家知道我有這麼一位好阿公^^

蕭煌奇有阿嬤的話，我也有阿公的信，而且我要回信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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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公：
10年後再度翻起這封信，感觸又有不同了。
為了彌補當年沒有解釋也不知道如何解釋的遺憾，所以我決定回信給您。

數學很好可能真的有遺傳吧~
至今，偶爾同學朋友們在牌桌上都能感受我在數理領域善於分析的優秀面，有目共睹。

一直以來我都很清楚可為不可為的分寸拿捏，當初所謂的叛逆，只是不喜歡遵守無意義的規矩，
遵守師長們為了方便控管學生的無聊規矩。
那時的我，抱著自恃聰明的那份驕傲，
哪能容許中午一定要吃學校便當而不能翻牆出去買，
哪能容許自己在不想睡午覺的情況下一定要睡午覺，
哪能接受不能跟抽菸的中輟生朋友純粹聊聊天，
哪能接受中國從我小時候就割地賠款牽了一大堆條約合約，我卻要一直背這些無趣的歷史過往。

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；這句話是講給一般人聽的；
其實色筆在我手上，一直以來都是我在決定周圍朋友的顏色。
只是很多人不清楚而已。

我喜歡觀察，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要體驗人生，活在當下。
我只是想吸收更多課本裡吸收不到的東西。

很遺憾花了很多時間，卻沒有考上非常優秀的學校，沒有一張可以拿出去炫耀的文憑，
我也沒有賺很多錢，充其量只能算是勉強且不缺乏，更談不上光宗耀祖。

但是...
中間的起起伏伏卻讓我更懂事了，
懂了很多活了一輩子的人也都不懂的事...
懂了怎樣的人生才叫完整...
懂了如何定義成功或失敗...
懂了很多很多...

請您放心我的未來~

發自內心感謝阿公的關心跟期待，一言一語已難以盡訴，
這封感謝信遲了10多年才回，盼原諒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孫   少杰    97.08.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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